”嗨，你好吗？陶然，你今天应该35岁了，生日快乐。现在的你，在哪里工作，在做什么呢？有没有住在有落地窗，能看见星星的高楼里？还是带着紫藤萝院子的四合院里？身边有哪些新朋友，以及还有哪些老朋友？爸爸妈妈还好吗？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呢？以及……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呢？“

”今天的你有什么愿望呢？“

”你实现我的愿望了吗？“

”——·15岁的陶然“

{第一幕 来信}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2027年 12月29日 24:00，陶然盯着手机屏幕茫然道。

她今天35岁，刚和老城在牛街涮了一顿羊肉，还有一点微醺，她坚持在0点之前回来，独自在家迎接崭新的青春，才符合资深宅女的人设。回到位于北京四环的公寓，她一路按亮了从厨房到起居室所有的灯，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也是书房，中间一个大写字台，阳台前一把舒适的沙发，到处都是书。陶然在桌前坐了一会儿，打算在日记本里写几句意思意思，但笔转了几圈，还是摸出手机歪在沙发上刷朋友圈。原本期待0点或许能收到一两条诚恳的祝福，准点率先弹出的却是一封邮件提醒。

《三十五岁的陶然敬启》

这是一封非常平庸的信。篇幅满满对未来的期待和好奇，写信人显然是想到什么写什么，没有任何文采。

现在的你，在哪里工作，在做什么呢？

“我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产品经理。”

住在有落地窗，能看见星星的高楼里？还是带着紫藤萝院子的四合院里？

“我住在有落地窗的高楼里，但是不能看见星星。北京的雾霾太严重了。前两年住过四合院，只不过那里没有紫藤萝，但有泛着臭味的公用厕所。”

身边有哪些新朋友，以及还有哪些老朋友？

“老朋友还有老城和鸭子，其他人平时不是朋友，但一见面可能可以“暂时成为酒肉朋友”。”

爸爸妈妈还好吗？

“爸妈在老家，很好，还养了一只猫。猫吃得很好，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问我晚饭吃啥了，一和他们电话，就会被催婚。”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呢？

“奶奶去年走了，外婆去年被卖保健品的骗子诈骗六万块，气得不轻。其他人都好。”

以及……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有很多，他们每天在一个叫x站的地方排着队等我一键三连。”

今天的你有什么愿望呢？

“今天的第一个愿望：我要很有钱。“

“今天的第二个愿望：我要父母亲人和自己都健康。“

“今天的第三个愿望：……"

陶然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道一道答题，呵呵一笑，又从头到尾滚了一遍邮件。她看了一眼发件箱，匿名，定时邮件。

邮件落款：”十五岁的陶然“

你实现我的愿望了吗？

“……”

呵，时光邮件，恶作剧吗。

陶然一向记性不太好，在一些小的事件上尤其。那些别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几个礼拜前你…"”当年你…"，她其实很多都不记得，或者说是，当时根本就没在意，所以完全没有印象（“哦哦”她一般如此附和道）。

但给未来的自己写邮件，这么有仪式感的事，她不仅不记得写信内容，还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还是着实有些奇怪。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陶然喃喃道，

她快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小学，初中，高中，当了三年的班长。高考来的时候却掉了链子，念了一所普通大学。最要命的是，填志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目标一直是“考上重点”，却不知道比“考上重点”更重要的还有“为什么要考上大学”。她读了经济管理专业，一个仿佛什么都可以做的专业，因为"当你不知道要选什么的时候，要选一条最宽的路"。找工作的时候陶然发现这句话并没有错，但“最宽的路”上也有最多的人，这些人和你一样，不知道要选择什么。

工作快十年，她很努力，活得不错，却很空虚。她很羡慕那些能为一件事拼命的人，“努力”和“拼命”是不一样的。自己从高考以来就再也没有为一件事情“拼命”的经历了。

唯一记得的挣扎是大一的时候她曾想辍学去德国转学设计专业，为此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并在气极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狠狠摔了出去，夏普手机从后排座位穿过空无一人的教室，直接拍在讲台上壮烈牺牲。但她没有经济来源，如果没有父母给的启动资金是没有办法走出第一步的。最后妥协，已经考完的testas入学考试也作废。

后来她在本科毕业后听从父母安排去英国念了一年硕士，MBA。回国后却入职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呵，不是银行，不是咨询，而是互联网。也不完全和父母想得一样。

事实上，陶然不断发现，父母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更早获得了一些“经验”，但这些“经验”是有时效性的，而且随着世界的发展，正在越来越快地失效，以至于到了某一个时间点，陶然发现自己已经和他们处在同一个认知层面，但自己二三十岁，父母五六十岁。未来的岁岁年年，他们已经不能再帮你做更多判断。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可能是勤加锻炼，尽可能长地保持住健康，让你在攻城略地的同时，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我那时候去了德国，现在就是设计师了吧。

重新闭上眼睛。

”我希望十五岁的陶然，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

银幕上的计时器跳动，此时是2027年12月30日 0:01。

{第二幕 小楼上}

靠在生物学院最顶楼的半层楼梯斑驳的栏杆上，这是陶然今天第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瞬间。这个地方是陶然的秘密基地，当年陶然入学第二周偶尔走错楼，在最高楼6楼顶上发现了这个高半层的平台。

这地方不是没有被发掘过，白色的墙上斑斑驳驳写满了历届情侣的海誓山盟，其中一些应该是有被涂料覆盖掉，但在岁月的挣扎中又顽强印出一些痕迹。平台上有一个积灰如山的沙发和几把破破烂烂的椅子，正对着一扇同样灰扑扑，看起来可能已经锈住打不开的窗户。

打扫的大爷每天早上会象征性地来撩一下灰尘，没有人的时候就走个过场，有几次碰到陶然，扫得格外认真一些。后来陶然就很少碰到他，陶然猜测是大爷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时间。

陶然的学校靠山临海，风水很好，每年七八月就海风大作，到了冬天更是混杂着不成形的雪片，十分凛冽。她在这个半层高的平台上自己给自己上了四年的早自习，复习一些可能永远不会用到的英语。没有人会来打扰。

耳边风声鹤唳，抽打着老旧的铁窗。

还好窗子是锈住的。

但陶然开始担心那些脏兮兮的玻璃是不是足够坚固。

这里有半方暖气，三根水管勉强输送着微弱的温度。陶然把沾着雪水的围巾和手套放在上面，就着不太稳定的、泛黄的灯光，掏出手机看了看。

现在是12月29日晚上 9:14，按照记忆，生物学院将在16分钟后开始挨个教室驱赶学生准备关门。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和一个特别的人约定在这里度过难忘的夜晚，为此她早早下班回到校园。还特意穿了自己学生时代的毛衣，企图混迹其中。上来之前她晃到三楼的女厕所照镜子：

真不赖。

很快，会有一个人捧着点着蜡烛的奶油蛋糕来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许个愿”，窗外的风呼呼作响，他们会坐在这里的台阶上，在不太稳定的、泛黄的灯光下分享这个蛋糕，或许再分享一些别的。

陶然这么想着，觉得脸有点烫。

忍不住地去看手机上跳动的数字，她慢慢挨着台阶坐下来，把头靠在臂膀里，闭上眼睛。这里没有变，呼吸里的灰尘都是青春的味道。

当年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开过网店，还和朋友一起摆地摊兜售过锅碗瓢盆。她的梦想，和所有有艺术追求的同学们一样，是拥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做出对得起自己才华，配得上他人喜欢的作品。

她选择做手工瓷器。但毕业两年，她浑浑噩噩了两年，因为不愿意为了销量在网店上新有瑕疵的量产餐具，她和共同创业的伙伴分道扬镳。前两天，她刚刚在淘宝上注册了自己的“独立设计品牌”，算是对自己的负责。但开张两天，一单未成。有多少人会花几百元买一个手工牛排盘呢？

知名美术学院毕业，花了家里大把的钱，她最终成为了七大姑八大姨口中那个长头发、有品味、学艺术的、可怜的“花瓶”侄女。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三幕 纪念}

睁开眼睛，光线过于刺眼。

眼睛适应之后陶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靠窗的写字台前，面对着两个硕大的电脑屏幕，复古小台灯发射出刺眼的白光。房间布置得非常有质感，墙壁是豆沙红色，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白色的，墙上整齐地挂着一些看不清的画，与之成反差，桌上的物件十分凌乱，除了一团一团的数据线，屏幕旁边有厚厚一叠笔记本，还有随手可得的大大小小的便利贴，屏幕旁边的笔筒里插满了同一个制式的水笔，仿佛它们的主人随时准备着记录下什么。

她发现自己面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是一个人吃的那种切块蛋糕，太小了，以至于之前完全没有在意。蛋糕上却插着一根蜡烛，头部是燃烧过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点过。

生日？

窗外忽然风声大作，陶然凑过去，马路对面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为她提供了一圈小小的视野，路面是砖铺的，颇为复古。隔壁似乎在进行某个大型建筑的修缮，工地上的塑料顶棚忽然被风掀掉一半，哗哗作响，紧接着窗帘似乎是被一个巨大的吸尘器吸住了，张成一个小小的风帆呼地一声凹出去，老旧的窗帘杆子岌岌可危。

陶然把头缩回屋子里，想站起来把窗关上，撑了一把却使不上力。

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非常奇怪的椅子上，按照她的身高和双腿正常的摆放姿势，这把椅子实在太矮了。

就着台灯昏黄的灯光往下看去，她看到自己的下半身盖着毛毯，毛毯盖的非常整齐。她再次试着站立，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支撑。

深吸一口气，陶然一把掀掉毛毯：

胯部以下只有短短的两个柱状物体，应该是腿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抓住椅子把手，沿着往下摸，摸到了金属的轮轴。这时她注意到，在写字台一侧靠着一双铁质的拐杖，和一副假肢。

陶然整个人渐渐清醒。建筑工地的顶棚似乎终于彻底被掀开，听着塑料和沙砾和谐翻滚的声音，生长在南方的女孩子顿悟什么叫飞沙走石。

但很奇怪，她并不紧张。

因为这是做梦。

从十五岁开始，陶然每年的生日都会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每次做梦都会有微妙的不同。就比如这个对着两个大电脑的写字台，她十五岁第的时候就梦见过，后来分别在十九岁，二十一岁和早前几年生日的时候梦到过，这些梦往往很快就醒了。她自己一开始没有留意，但越来越有种感觉，自己见到这个场景的频率在提高。

她敏锐地看向电脑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经验告诉她，记住时间至关重要。

2025年12月30日 0:01

2025年？

做梦的感觉是非常微妙的，人会有强烈的疏离感，格外冷静，仿佛是以第三人的视角旁观；但同时又百分百地相信梦境就是现实，要在“现实”中提醒自己“现实”的虚假，并强行让自己在“虚假”中真实地记住某件事是非常难的，因为醒来的时候人会怀疑“记住”这件事本身的存在。

残疾的“现实”并没有给正在”做梦“的她带来过大的心理波动，她只有一个念头”记下来“。

陶然的经验是，那就在梦境的“现实”中去反复记录这件事，使得“记录”这个行为本身成为梦境的一部分，以“情节”来记住这件事。就像一些记忆大师会让人通过联想故事来记住一些毫无关联的词汇。

她抓起手边的便利贴，写下“ 腿！“ 有种特殊的直觉，告诉她需要记住这件事。

“腿！“

“ 腿！“

她在二十多张便利贴上重复一样的话， 贴满了两扇屏幕。陶然知道，自己的梦境经常有些特殊的意义，虽然这些指向可能并不准确。但记下来往往会在将来有一些有趣的应验。2025年对她来说是过去，之前她很少能明确知道梦境的时间，更何况这天也是她的生日。这很特殊。

18岁生日的时候陶然梦里她身在一个有落地窗的屋子，应该是在高层公寓里，往窗外看，是银河一般穿梭的车流。忽然脚边蹭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赫然是一只胖头胖脑的猫！结结实实的橘色身体，上面有一道道均匀的褐色花纹，但屁股上的花纹是不连续的，成为一个一个圆滚滚的斑点。大橘猫黑溜溜的眼睛特别好看，有着天然的眼线和长长的睫毛，蹭着陶然的小腿，尾巴竖起，尾巴尖尖弯成一个生动的问号。

梦中仿佛一切蒙着一层薄雾，她熟练地抱起猫咪扛在肩上，闻到它身上浓烈的草莓牛奶香波味道，后调是掩盖不住的猫的体味。

陶然一直想养一只猫，她记住了这只橘猫的样子。

三年后，21岁的陶然看完电影回学校的时候在街边的路灯下捡到了一只炸毛的小橘猫，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警惕和害怕，让人很想欺负一下。有奶就是娘，这只小橘猫在陶然宿舍吃了四个月廉价猫粮后，十分爱撒娇，并且肉眼可见地结实起来，花纹渐渐清晰。

身上是均匀好看的褐色条纹，到了屁股却变成的不连续的斑点。取名点点。

某个下午陶然哗哗看着进食的点点，想到了当年梦境里的那只大橘猫。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些梦可能与现实有某种微妙的联系。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比如，点点是只母猫，而梦里的那只猫有蛋蛋，是公的（还没有绝育）。

有的时候她梦见的是自己，有的时候则会成为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说“完全陌生的自己”。而这一次不同，陶然十分冷静，人在梦里总是迷迷糊糊的，在这里她却觉得头脑清明。她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个人“不是自己”。

对着满屏的便利贴，陶然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时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噗地差点吐出来，里面是苦涩的黑咖啡。

居然不加奶。

看来房子的主人与她的口味不同，但强烈的苦味让她清醒。

不如调查看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伸了个懒腰，她开始翻看桌上几本厚厚的笔记。

不出所料，这些是日记。陶然从初中开始就有早上记日记的习惯，发现自己的梦有些特别之后尤其注意记录，只要她还能记住梦里的任何画面，哪怕只能回想起一个词汇，都会记在日记里。这几本牛皮封面的厚笔记，颜色不一，墨绿，橙黄，紫红，但看制式明显是成套的，整齐的边角线，重量刚好有一些压手，很符合她挑日记本的喜好，她摸到笔记本边角的烫印：

“memorial”

还是吃了一惊，这是她几个月前和妈妈去英国旅游时在牛津的一家书店发现的手工笔记本品牌，装裱十分考究，陶然一拿到就爱不释手，这套日记有三个特别之处：一、每年只出一个限定颜色；二、布局上比一般的日记本多了一个”梦境记录“的板块，听说品牌创始人是个艺术家，记录梦境灵感对她来说至关重要；三、贵，听店主说这个本子十分稀有，纯手工，还非常有故事，但具体是什么故事，陶然来不及听他细说就急着去和导游回合。

看着眼前成套的日记本，陶然觉得除了咖啡，这位主人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甚至，与我有些相似。

抽出那本墨绿色的，她开始阅读。

2020.3.23

大范围隔离开始将近两个月，因为一直在医院，和平时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病区安排了生活不便人员的贴心服务。

刚才刷微博，东京奥运会好像要延期了。

躺着，好累。

梦境记录：无

隔离？这位是生了什么病？又是残疾又是生病，陶然扶额，感慨其人还真是命途多舛。

她往前翻了几页：

2020.2.29

四年一遇的今天，看新闻上的实报数据，疫情还是没什么起色。早上有只麻雀站在窗台上叫，这里有36层，飞这么高它不冷吗？

原来是又爆发了疫情吗？陶然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非典，图书馆关闭，每天进教室都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

梦境记录：无

陶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偏题，梦境时间有限，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位“自己”为什么会残疾。她加快速度往前翻了几下。

2019.12.27

终于到了周五！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品牌，今年要攒够钱去西班牙！

一会儿和辛迪去健身房，今天是第21天！早上称重有一点反弹，生日的时候要瘦到90kg！

梦境记录：无

”27日的时候还去健身房，那看来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也有可能是在做复建……但一个腿部残疾的人有可能会对千里迢迢的西班牙旅行这么向往吗？完全没有看出有担忧……“

”一句话里要用多少个感叹号才算完啊……这位朋友真是充满活力”

但在2019年12月27日，这位朋友的额身体还没有出现问题，暂时的结论是这样。

她把绿色日记本翻到头上几页，2020.1.3，2020. 1.1，2019.12.30……

2019.12.30 是空白。

因为纸张上是标记好时间的，日记有一段时间中止了记录。

或者是主人不能记录。

看来丢失的那一天记录至关重要。但是这一天……

她又往后面翻动：

被撕掉之后的日记有至少两周空白，一直到2020. 1. 13，才有了新的记录。这天记录的只有梦境，歪歪扭扭的字迹轻飘飘地写着几行英文。

梦境记录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What will be, will be.

她合上日记。在牛皮本子封面的右下角用黑色的墨水写着主人的签名，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陶然

{第四幕 记忆}

“你觉得毕加索的画好看吗？”

“应该是好看的吧”

“应该？”

“嗯，人人都觉得好看。不然怎么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

“商业价值等同于艺术价值？”

“嗯？”

“你看这幅画，如果挡住这个牌子，你觉得是谁的画？”

“还是能看出风格的。”

“你觉得隔壁的小麦克可以画出来吗？”

“这……”

“风格、品味、甚至含义，都是小姑娘的花裙子。而艺术，就是那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如果想让别人接受你的艺术，你知道需要什么吗？”

……

“故事，你需要一个好故事。而生命本身是最好的故事。”

陶然把视线从画上收回来，去看说话的人。那人的脸上却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朦胧，他的声音沉稳而清脆，仿佛在讲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陶然觉得，这个人无比哀伤。

“兔子先生。”

2025年 12月30日 早上8:02，她醒来。

醒来后的陶然忘记了梦中的男人，她一点一点撑起身体来，挪动到床边的轮椅上。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透进来，拨开一点缝隙，她看到有一对旅人往公寓的方向挪动过来，粗糙的石板路给他们的前进造成了莫大的阻碍，行李箱的轮子发出与这个清晨格格不入的噪音。公交车已经开始运营，这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公交路线。这里和伦敦不同，这样明媚的晴天是经常有的。

陶然打开衣橱，几次艰难翻找，找到了一件豆沙红的连衣裙。毕业那年，她穿着这件裙子站在校门前和父母一起合影。妈妈一定要她披上学士服。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所有的安排。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为自己的艺术准备一个故事。

这天，宁静的小镇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几年前搬来这里的手工品店老板从她居住的公寓顶楼一跃而下。公寓是一个六层的维多利亚式建筑，走到顶楼还要经过一个小小的半层，这半层没有电梯，对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位亚洲姑娘才三十多岁，黑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她身残志坚，手工品近几年已经在附近小有名气，甚至卖到了网上，在海外也有买家，她还经营着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记录创作的过程，聚集了一些爱好手工的粉丝。

离奇的是，姑娘在她的房间里留下了一百本手工牛皮日记本，每一本的颜色和选材都有微妙的不同，整齐地码在写字台上，颇为壮观。这种日记本的装订方式是她独创的，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产品。在窗边，立着一张贺卡，上面画着百合花，这是姑娘的遗嘱。

她在遗嘱中写道：“一百个记忆，换一个好故事。我已将这些日记本上架在网络商店，它们是我最心爱的作品，无价，但只卖一元，希望这些买下它们的人记录下最真实的自己，直到最后一页。并将你们的使用感受发布在网路上，最好的使用者，将获得我的品牌 Memorial 一半的资产，剩下的资产归我亲爱的合伙人所有。请你们继续我的故事。”

她显然是认真的，将这段话也放到了网店里。一百本日记瞬间被一抢而空。

围观者都觉得这真刺激、真有趣，但……“最好的使用”是指什么呢？

{第五幕 女孩}

“呃，居然睡着了”陶然歪着脖子从沙发里爬起来，不负所望地落了枕，窗帘遮光很好，但还是能看到十点明艳的阳光迫不及待地要从后面钻过来；橘猫点点在底下亲昵地蹭她的脚脖子，猫砂盆里有一个小小的谷堆，显然某猫是刚办完大事。

“2025年……”陶然一边泡速溶咖啡一边念叨，花了一些时间才回过神来自己在念叨什么。

我又做了那样的梦。

她记得自己在一个挂着画的房间，房间的写字台上有两台大电脑。然后还有……她努力回忆着，还有一本墨绿色的线装日记，

陶然

我的名字。

还有消失的 2019.12.30。那天发生了什么？

之前陶然也做过类似奇怪的梦，按照现代医学对梦的解析，梦是现实经历在脑内的投射，虽然在各种意识层面会经过处理，但首先做梦的素材应该是主人“熟悉”的，主人在梦中会觉得“合理”。陶然关于这个房间的梦却不同，她能近乎理性地意识到梦中场景“陌生”，梦中人“不是我”。所以尽管她记得那双断腿，却没有感到任何不祥。

陶然对“那位陶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啜了一口咖啡，她开始回忆。

她，也可能是“他”，看上去是独居，品味好，屋里挂着画，可能喜欢美术或艺术相关的事物，从房间的布置看，不缺钱；喝黑咖啡不加糖，但会吃蛋糕；做事细致，有写日记的习惯；笔和日记本都是同一个牌子，有点老派的执著；从日记上看，意外发生之前她是个颇为乐观的人，规律锻炼身体，还……

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品牌

服装品牌？这么说，她可能是做设计的？

灵光一闪陶然赶紧去沙发上摸手机，打开某白色软件，搜“memorial ”，想了想又在后面一空格，加上了“陶然”。

首先出现的是对英语单词“memorial”的解释：“纪念碑；纪念物”，

往下拉，一则从外网翻译来的报道映入眼帘，标题翻译过来是“传奇亚洲女孩和她的手工艺术世界”，一个发如黑瀑的女孩坐在轮椅上，身着淡色连衣裙，裙摆是干瘪的，里面没有支撑物。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给牛皮打洞的小锥子，脸上的表情不能说在笑，但十分柔和满足，眼里恍若有光。女孩名叫“Ran Tao”，她身边是一张特别宽大的工作台，上面有两个巨大的电脑屏幕。

陶然盯着手机屏幕安静如鸡，感受着来自心灵的电击。

{第六幕 连接}

陶然从报道中得知，女孩有一家卖手工制品的网店，没有依托任何电商平台，是那种最原始的自建网页，品牌就叫“memorial”。同名同姓，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陶然觉得自己应该与她取得联络，不知应该从何说起这件事，她没有勇气直接拨打电话，于是给网页底部的联系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陶然，你好，

我在网络上看到你的故事非常受触动，想起之前在牛津买过memorial的一本手工日记，至今一直使用。说来非常巧，我与你同名同姓，觉得很有缘分。如果你愿意，我们或许可以认识一下，我对设计也很有兴趣。

大洋彼岸的 另一个“陶然”

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起梦境的事，搞不好会被人认为是江湖骗子，呵呵。一头倒在沙发上，在手机“已发送”文件夹里对发出去的信息看了又看，陶然觉得这事儿挺扯。

没想到邮件很快得到了回复。

“你好，感谢你的来信

非常遗憾，memorial的创始人陶然小姐在几年前年不幸去世，我是她的合伙人，目前暂理相关业务。读了你的来信，我近期会去中国，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聊聊与陶然有关的故事。带上陶然的日记本，我也非常好奇得到它们的人是否有好好使用。

Alen Hare”

写信人的中文显然非常流利，但落款让陶然迟疑。更令她吃惊的是那位女孩的离世，想起报道中眼神温柔的女孩，陶然心中落寞地一空。

{第七幕 艾伦}

大多南方长大的人想象中的北方总是冰天雪地，寒风凌冽，却不知道因为暖气，在北方过冬其实要幸福许多。陶然和艾伦约在使馆区的一家咖啡馆，枫树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路上是裹着羽绒服急匆匆赶往温暖室内的人们。陶然一推开门就在稀稀拉拉的客人里锁定了艾伦。

艾伦是英国人，长相却有一种东方的熟悉感，棕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鼻梁高，眼窝深，眼睛深黑，年纪不好判断，大概四五十，穿一件米白高领毛衣，卡其色的外套搭在一边的椅子上，看起来文质彬彬。中国人的眼睛虽然深色的多，但仔细看还是大多能看出各种色彩，比如深棕、深灰，但艾伦的这双眼睛可以用黑漆漆来形容，搭配欧洲人白皙的肤色和自然的皱纹，有一种深沉的故事感。男人看见她过来，站起来迎接，为她拉开座位，笑容和蔼。

陶然略显局促，这个环境如此安静，她怕自己的三脚猫英文出洋相，梦回十几年前的外教口语课。不想艾伦先开了口：

“终于见面了，过来很冷吧，真是麻烦了”中文流利，几乎没有口音。

“不必担心，我在中国生活过很多年，还没有丢掉中文哈哈。”

陶然放了心，她想了想该如何展开这场有点魔幻的对话，从包里摸出了日记本。

“啊，是memorial”艾伦笑了笑，陶然觉得他的笑里有苦涩。“两年了，当年是我把这些日记本包好寄出去的。”

“我几个月前在牛津旅行的时候买到的，非常巧。”陶然说，

“哦？”艾伦挑眉，“那应该是被人转卖的，你很幸运，这个本子全世界只有一百本。” 男人轻轻抚上牛皮封面礼貌道“我可以……”

“可以翻，我记得不多，您跳过前面的就行。”

艾伦翻开首页，手慢慢抚过卷首，道：“Ran是我的学生，我也是她的合伙人，她很有才华。Memorial是她自己创建的品牌，她说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值得被纪念。她有创作的天赋，有自己的风格，但可惜，没有遇上好的机会，来不及发挥自己的才华。”

非常礼貌地凭借纸张触感的摸索，略过了陶然记过的部分，直接翻到最后，爱惜地摩挲着制作者亲手装订的封面和背脊。

“她是怎么死……我是说……去世的？”陶然忍不住问道，

“抑郁症，自从那场意外，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

“意外？”

“奥，你可能不知道，Ran的双腿有残疾。”艾伦仿佛不想多说，“说说你吧，你说你是“另一个陶然”？”

“啊，是，太巧了，我和这位创始人同名同姓，而且……”

这时候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我不知道你的口味，点了最基础的”，艾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最基础的】当然是黑咖啡，陶然加了点桌上的炼奶。

“请继续”，艾伦呷一口咖啡道，

陶然犹豫过要不要把梦里的事告诉眼前这个外国男人，与这样一个人初次见面的人谈论梦境，似乎不太合适。但艾伦给人一种莫名的信赖，让人觉得可以与之谈论一些神鬼志怪的事儿，陶然有这样的感觉，于是和他说了梦里的一些情节。

“有趣！”听过故事，艾伦黑色的眼睛闪过毋庸置疑的兴奋，有一刹那陶然几乎觉得那有一些疯狂，但男人很快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道“哦，感谢你与我分享这个故事，原谅我的失礼，我本身也写文章，喜欢这样有趣的故事。我想说，可能你们之间确实有一些连接，很多亚洲国家的文化中都相信名字是有神秘力量的。”

他们各自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停顿了片刻。艾伦突然问“你说你在电脑上贴了一些【提示】？”

“对”陶然无奈一笑，“提醒自己记住看到了残疾的双腿，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迷信。”

陶然得知艾伦曾在中国教授油画，“那位陶然”是他曾经教授的学生，女孩发生坠楼意外之后康复之后希望能够脱离熟悉的环境独自生活一段时间，同为大学老师的女孩父亲拜托他照顾女儿。陶然后期在英国生活，正是艾伦安排的。

陶然提起自己也对设计非常感兴趣，曾经想转专业来学习，艾伦说“应该坚持，艺术之神只让很少的人发现了自己”。艾伦给陶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邀请她来自己在当地开的画室学习，他会在中国呆一段时间。

陶然觉得受到了鼓舞，觉得自己碌碌无为了35岁的人生可能找到一个新方向。

“对了”，临走的时候艾伦叫住陶然，“Ran去世之前曾有遗言【最好的日记使用者】可以得到她的遗产，请你好好使用日记，想到什么欢迎随时找我聊聊。”

咖啡店外，看着女孩裹紧大衣远去的背影，他拿出手机，翻起相册，在一个精心编号整理过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两个巨大的电脑屏幕，上面触目惊心地贴满了黄色的便利贴，全部寥寥草草写着“腿！”

文件夹的命名是“Memorial of My Ran”（纪念我的Ran）

英国人艾伦皱起眉头。

{第八幕 小楼下}

2019年12月30日夜，海滨城市下起了雪，躲过了门卫偷偷回到校园的陶然在生物学院六楼半的小平台上等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教学楼走廊指示“紧急出口”的应急灯摇晃着黄绿色的荧光，一道白色的手电光在其中尤为扎眼。“来了？”陶然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好像空气里是有耳朵的，走路的人停了一下，手电朝她这边打过来。

白光扎眼，陶然用手去档，眼睛适应的时候心中一惊——来人戴着一个硅胶的兔子头套，身穿黑色套装，看不见样貌，身形倒是像。

“艾伦老师？”

“兔子”依旧站在原地，眼睛的空洞呆呆望着女孩。疯狂的风和雪哐哐捶打着玻璃，发出呼啸。陶然背上起了凉意，这个人不是她在等的艾伦。

突然“兔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喉头一松，向陶然冲上来。

从六楼翻下去的时候，陶然一直盯着那双黑夜一样漆黑的眼睛，那眼神慌张，竟还有一点诧异。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第九幕 百合花}

自上次与艾伦会面过后已有一月，在这个月里，我每两周会去艾伦的油画教室，但艾伦并不经常在那里，会有美术学院的年轻老师代授课程，教室在一个废旧纺织厂改建的艺术区里，来往的人脸上都写着故事，画室里的画具颜料可供学生随意取用。我非常认真地写日记，使用本子的时候也格外珍惜。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我发现了一些不同。日记本从大概三分之一处起，在每页靠近书脊的位置开始有插图。这些插图是手绘的，画的都是同一种植物，纤细的绿茎上坠着裙摆一样的花朵，数量不一——百合。我很有兴致，把这些小画描摹下来，觉得这些是作者留在这世间小小的情趣，可爱非常，共有十株。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百合花的图样有种熟悉感，艾伦画室里有一幅花园图，里面的百合正是这样的。

第二天我特地去画室看这幅图。与艾伦其他的画笔触不同，这幅画笔触并不细致，却格外有生命力。这应该是陶然的画。然后，我发现了，在每株百合的花茎上都不易察觉地写着一个小小的字母。我突然福至心灵，用手机把它们一一拍摄下来。

夜晚，我将描下来的小画和照片里的字母对照。

我给艾伦发了短信：“有新的线索，明天来我家吧”

我早早准备了果酱饼干和红茶，应该是英国人喜欢的下午茶搭配。

{第十幕 兔子先生}

艾伦秉承英国人的传统，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到达。我迫不及待地把百合花的事说给他听，艾伦低着头喝茶，默不作声。

“她写了什么？”在我的重重悬念设置下，最后艾伦问，

“兔子先生杀死了百合，MR RABBIT KillS LILY”

艾伦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我之前不相信时间旅行这件事。直到遇见你。”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我熟悉的两个大屏幕，上面贴满了“腿！”的便利贴。

“这是真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和我说了那个故事之后，我想到了这张照片。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我的梦，也可能是真实的。”

我叹了一口气，“您也做过这样的梦？请和我说说吧”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午睡，睁开眼却回到了我和陶然相遇的学校。应该是晚上，漆黑没有灯。时间正是……”

“……正是2019年，陶然发生断腿事故的那天。”

艾伦点了点头。

“我把她推了下去。”

“是你推她下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不，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我觉得事情蹊跷，那也是在梦里，Ran一个人在教学楼顶，我从教务办公室，哦，也就是陶擎的办公室拿了一个兔子头套戴上，以为是哪个学生调皮被没收的玩具，想要和她开个玩笑，反正是在做梦。结果她非常害怕那个头套，Ran是自己掉下去的。”

“她害怕那个兔子头套？”

“我想是的，我后来发现Ran一直受到继父严重的虐待，所以她的自我价值感几乎为零，极度自卑，那个头套，大概是……”

“真是悲惨。所以她继父就是那个兔子先生”

“我发现她把真相藏在日记本里，想让全世界知道这件事。”

“那其实是你在网上发出了那个游戏邀请？”

“是的，我要让那个畜生也体验这种不知所谓的心理压力，生不如死。”

“但同时你也害怕真相。”

“嗯，是我戴着头套，吓到她了。”

“是陶擎害死了她。”

“那我们把日记交给警察吧，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不能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至少要让他们展开调查。”

听我这么说，艾伦的眼睛里有了光彩，伸出手来接我递出去的日记本。

我停下了动作。

“我和陶然很像，对不对？”

{第十幕 姐姐}

男人黑色的眼睛里又闪过诧异。

“我们这样相似，你几乎相信了那个故事”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想像她一样，把我也圈养起来？”

我继续说：“我们是姐妹。小时候她被陶家收养，但我们一直在用邮件悄悄联系，虽然双方家庭都不鼓励我们这么做。于是我们用代号称呼，{陶然}是她的名字，她也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我想她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自己。”

英国人的黑眼睛死死盯着我，表情僵硬。

我喝了口茶，笑了笑。

“从你说你也回去过开始，我就确定，谁才是我要找的人。只有凶手，才会相信我的谎话。”

“妹妹和我说过，她遇到了一位黑眼睛的兔子先生，你们很相爱。”

“你帮她做起了事业，她无依无靠，那时候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但后来你却要抛弃她回国，你其实早就结婚了吧。你怕我妹妹不让你回国，把你俩的事捅到你外国老婆那里，所以把她推下楼，她还那么年轻”我喝了口茶继续，“但她没有死，你发现她并不记得是谁做的这件事，就继续潜伏在她身边，生怕她想起来。你把她带到国外，看似在照顾她，实际囚禁了她，想必你也没少给她施加精神压力吧。哦对了，她的养父母在她大学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的妹妹实在过得不好。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存在陶擎这个人，你只是想从我这里拿走日记吧。”

“但她其实当晚就认出了你，并一直都记得。即使像你说的，你戴着头套。”

“她告诉了你？”

“她没有，我想她到死都不想指证你。说来可笑，她甚至想继续这样和你在一起。你已经知道当年的警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你的很好地躲过了监控。你阻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但你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最终抑郁而死，这一点你说的对。她最终无法接受自己残废这件事。我看过现场的报道，她是从顶楼跳下去的，顶楼的那扇门是你打开的吧，甚至有可能，是你带着她去顶楼透透气的？”

“那是意外。”

“你用意外杀死了她。”

“你现在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出去。”

“我没有打算离开。”

他冷笑一声，猛然站起来，眼睛通红道：“你录音了吗？”

我缓缓戴上手套。

“刚才的红茶，好喝吗？兔子先生。”

“十五岁的陶然，你好。我马上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德国学设计了，你说的对，whatever will be will be，人也实在是很难改变的。艾伦已经被逮捕，录音能够证明他的杀人意图。

我们一起去实现当时的愿望吧。”

发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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