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年轻,到他身边工作不久,说是助理,实际上也做一些秘书的活,比如陪着他斗斗地主。
老板打牌经常是酒后,请客的人等到我们酒足饭饱之后,找个干净的堂子泡泡澡,然后开一间房,最多留五个人,一般就是四个人,三个人上牌桌,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旁边服务。
老板要上桌,请客的人或者请客人的代表要上桌,老板就会招呼我也上桌。如果打四人局,那么请客人会再安排一个人上桌。
牌桌上自然有牌桌上的规矩,首先一点就是不能乱说话。比如你是“农民”,发现手中牌要做顺子少了一张Q,就要防着Q是不是炸弹,你有意无意一句“要是有张Q,我这就是通天顺啊”。另一个“农民”心领神会,他手里没有Q,看看自己手中牌,有Q。就会打趣说“我给你一张”,你就会明白,地主手里有一对Q。
如果另一个“农民”手里也没有Q或者就一张Q亦或有三张Q甚至手里有四张Q,他就会说“咱俩也凑不齐通天顺”、“给你一张我就没有了”、“给你两张拿着玩去”、“地主也没有通天顺”。
老板琢磨了很多类似的说法,当然我为了说明问题随便举了最简单的例子,其实真正到了牌桌上用词没有这么明显。
老板还会通过倒茶、点烟、伸懒腰等小动作表达很多意思。他甚至把这些自己琢磨的“小动作”专门整理了一个小册子,和单位的重要文件一起放在他办公室里的保险柜里。
我有幸看到过传闻中的这本小册子,不知为什么,我的脑际当时映现出“江湖春典”四个字。
我对老板的这些不讲规矩的小伎俩不感兴趣,却又架不住他经常和我叨叨。
我说过,我那时年轻,脑子活,记性好,他说一遍,我基本上就能记住。
所以上了牌桌,如果我们是“农民”,他几个字几个小动作,我基本上就可以知道“地主”手里拿了什么牌。
我和老板的配合行云流水。常常杀得对方丢盔弃甲。
斗地主这种玩法,真正过瘾的胜利还是一杀二,也就是当地主并且最后赢牌。
老板一般不抢地主,做了地主没人和他配合,我和他从盟友变成了对手。这一局牌他就会非常痛苦,不说话,也没有小动作,脸阴沉着似乎要下暴雨。
有时候老板会故意唉声叹气,似乎是想放出一些虚假的讯息迷惑我。
我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看着他表演。
我当时的老板是一位可爱的老头,他的能力算不上强,胜在尽心尽力又作风正派。比如我们打牌,从来只是打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明里暗里的“利益输送”。
我有一段时间几乎上班下班都和他在一起,他除了对我的工作给予无私的帮助和指导,对我的个人生活也是关怀有加。我买房子买车,他都慷慨相助,虽然是借我用用,这种情分也很宝贵。
有一次和一位从事煤炭开采的人打牌,我坐老板上家。
老板地主,抓起牌后又一次说他那句经典名言:今天给你们玩一把经典,让你们也见识见识二嫂子她是个娘们儿。
老板有很多有关嫂子、小姨子的俏皮话,也是整理在一个小本子上,每每他高兴了,就会说上两句。
我的手里是一把烂牌,不知道煤老板手里的牌怎么样。
老板打了一个顺子,从六到Q,煤老板犹豫一下,打了八到A。
老板示意“过”。到A就是通天顺了,除非有炸弹才能扭转局势。
老板说白总行啊,就只有一个J,到你手里了。
所以我知道,老板手里还有一对J。
煤老板出牌,一个三,我打一张A,看看老板手里二多不多,果然,老板直接打出了小王,据此我判断老板手里有一对二。
我的手里没有二,老板手里不可能也没有二,老板敢主动要地主,手里不可能没有点实力,老板做事一向很稳。
大王就是打小王的,我干净利索灭掉老板的小王,又打出一张A,我把对A拆了。
老板犹豫了一下,再次说“过”。
煤老板打一张二把牌接过去。
很快,老板手里还有三张牌,他出牌。煤老板手里有四张牌,而我的手里还有七八张牌。
老板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出了一对J。
我一算,老板手里竟然剩下一张五。
老板百密一疏,以为对J是大牌,忘了我这里有一对K始终没有出手,等的就是他那一对J。
可是我也没有赢牌的可能,因为我有单三单四!
打一张五,听天由命,老板示意过牌,成了!
煤老板一张八接过牌,打了一张三。
我用五略微提了提,煤老板再次用八接过去,我拆了对五,煤老板拆了对八。
老板气的吹胡子瞪眼,接连干咳了几声。
最后老板当然输了这一局。
接下来又打了几局,老板没有再抢地主,煤老板抓到好牌也没有好结果。
最后老板说,没有个好搭档,是很难成事的。
当时煤老板在跑批文,想一个人吃下几个小矿,把生意做大。
老板退休时,和我说有空去家里打牌,他有好烟好酒,我说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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