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在清明节来临及外爷诞辰101周年之际,我用拙笔记录外爷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谨以此文献给我最敬重的外爷。
一、 老家大朱营
赊店街南八里大朱营,是我的外婆家。大朱营并没有什么姓朱的人家,陈和杜是庄上的两大姓,听老辈人说,早时候,老陈家是外来的,给老杜家做佃户,后来,杜家的闺女嫁到了陈家,又有杜家的小伙娶了陈家的姑娘,慢慢的就像织布一样,织出了又稠又密的亲戚网,仔细梳理起来,庄上每一家都是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
我外爷家姓陈,到了我妈这一辈,刚好是新开家谱的第一辈儿,“凤兆万世祥,学乃振家邦”,走到哪里,只要是在族谱的陈姓人,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哪个辈分的。
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家后面搬来了一户人家,男主人是个县直单位的领导,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妈的名字,就到家里来拜访,进门就高声喊:“凤君姑啊,搁家里不?”看到迎出门的我妈有点惊讶,就说:“你是大朱营的陈家不?”我妈说是呀,“那不就对了嘛,我也是大朱营陈家,早年祖上搬到外乡去了,你是凤字派,我是兆字派,白看我比你年龄大,我也得问你喊姑哩!”
我外爷亲兄弟俩,有一个姐,两个妹妹,一族家亲近门弟兄十几个,是陈氏家族的主支。外爷生于1922年,大号陈毓震,在族里排行老五,由于辈分比较高,在我的印象中,庄上大多数人都叫他五爷。

二、出走去从军
外爷家中有十来亩薄地,一大家子人尚能糊口,我大外爷(外公的哥哥)叫毓钦,比外爷大三岁,两个人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比起目不识丁的乡党,多了几分灵修。长大后,大外爷在家务农,照看着家中二老和姊妹们,我外爷在赊店街上的酒坊里当学徒。那时他十五六岁,高挑子个,浓眉大眼,鼻方口阔,尽显英武之气,说话办事都朗利,又有眼色,掌柜的很是稀罕他,让他在前堂接待客人。
有一年冬天,南阳自卫军部队里的一个长官到社旗巡防,晌午在酒坊吃饭,外爷跑前跑后,很麻利地安顿周全一众人吃喝,这个长官一眼就相中我外爷这个人了,吃罢饭让人叫我外爷过去,问想不想跟着他去部队,我外爷说家中爹娘年岁大了,出去了不放心,说完之后还很有礼貌地给那位长官鞠躬致谢。那长官很是遗憾地走了,临走写下个条子给我外爷,让我外爷早晚跟爹娘商量通了就去找他。
转眼到了1940年夏天,有一天庄上来人捎信儿,让我外爷赶紧回家,说家里出大事了!原来,我的小姑婆前一天黄昏时,替换她爹回家吃饭,独自在瓜地里看瓜,被庄上一个出了五服的远房族兄给嚯嚯了。
我外爷气红了眼,一夜没睡,连明五更,提着打兔子的老笨桩(土枪),满庄子找那个藏起来的坏蛋,一直到晌午错,有知情人报信儿说,有个放羊的看见那家伙藏在南河湾的废窑里。我外爷和族家的弟兄们一起赶过去,举起枪轰掉了那货的半个脑袋。那远房族家抬着死人,找上门哭骂闹事,我外爷一众十几个近门兄弟,拎刀挥棒,舞马长枪,打得那家人落荒而逃!
由此, 我外爷背上了人命官司,上头来人抓他时,他已经都跑到了南阳,投奔到那个欣赏他的长官麾下了,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唯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出路,唯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家人,才能震慑住那些牛鬼蛇神!
我外爷从军后,做了那长官的亲随,帮他打理生活和军中的一些杂务,深得信任和器重,慢慢地从一名勤务兵变成了那长官的心腹。过了二年,我外爷回家探望父母,带着几个要好的弟兄,骑着高头红缨大马,挎着盒子枪,很是威武(这是小时候我孃婆跟我说的),那远房族兄一家,吓得杠着大门二门藏在屋里,几天不敢露头!
三、姻缘一线牵
在部队里,我外爷结识了一位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的朋友,这位朋友的名字叫孙胜武,当时是国民党电台的台长,他相中我外爷的一表人才,于是做媒,我外爷娶了他舅舅家的小表妹,这个小表妹,就是我的外婆!
我外婆比外爷小四岁,有个霸气的属相:虎!但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而且有个好听的名字:杨灵芝。她有三个哥哥,从小聪明伶俐,是爹娘的手心宝。小时候跟着舅爷们读私塾,后来考上了南阳女中,1939年日军攻打新野,外婆和同学们还罢课去街上游行,搁现在来说,也算是热血青年,绝对的爱国主义者!
我外婆的娘家在现在的南阳市新华后街(我小时候还跟着外婆回去走亲戚),家里开了一间面粉铺子,还有一间皮货商行和一个饺子馆,家境很是殷实,我外婆和我外爷结婚后,日常里外爷在驻地,外婆就住在娘家,在饺子馆里帮父亲管账,1946年6月,我妈妈出生了,取名凤君。
1948年,驻扎在南阳的国军部队撤退,准备往台湾跑,大舅爷孙胜武和我外爷也随着部队往台湾去,走到了襄樊,外爷实在是舍不得撇下我外婆和才两岁的女儿(我妈),于是遮了个故,开小差儿跑回了南阳。
到四十八年以后的1996年,八十一岁的大舅爷孙胜武,已经是台湾退役空军上校,在当时很火的一档寻亲节目《天涯共此时》里,收到了南阳亲人的寻亲信息,终于辗转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年他远走台湾时,女儿五岁,儿子才出生四十天,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回来,女儿已经是南开大学的教授,儿子是南阳侨联办公室的主任。接到表舅的电话,我外婆我妈还有我,一起去南阳探望他老人家,他看见我外婆,双目泪长流,颤抖的手指点着我外婆:“杨灵芝!杨灵芝!你咋可变成个老太婆了?当年那个好看的小妮儿上哪儿去了?”浑然忘记自己也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了!
那天,外爷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南阳看我的舅爷他的老战友,一个人在家独酌,我们回去时,他已是醺然,泪眼朦胧喃喃自语:“那时候,要是我也去了台湾,哪里还有我这一大家子人呢!”
四、顾家返农村
转眼到了到了1951年的秋天,一日,老家的堂弟地儿跑连夜从社旗赶到南阳,找到了我外爷,说你赶紧回家,大哥不得劲儿(生病)的很!外爷赶忙让外婆收拾东西,雇了辆马车,带着我外婆和我妈匆匆赶回老家。
马车一进村,整个庄都轰动了,男女老少都跑出来看热闹,大路沟里站满了人,小孩子们跟着马车跑,外婆让马车停下,把专门买的糖果四下分发给围上来的孩子们,我外爷下车,一边给父老乡亲们打寒暄一边发烟,我外婆坐在马车上,微卷的头发,纤细的身子穿着兰阴丹士林旗袍,丝光袜配着黑方口皮鞋,在贫瘠的乡村里,已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好多年以后,我的孃婆(我大外爷的妻子)还满眼羡慕地跟我说起这一章子事:“你是不知道啊,恁外婆那时候可是真洋气得很呐!一个庄的妇女都想穿那样的裙子,想穿那样的皮鞋!”
我大外爷的确是不得劲的很,不过不是生病了,而是被疯狗咬了!
后秋里,天一直下着连阴雨,一天黄昏,大外爷毓钦在屋里帮我孃婆拐线,他爹在外边用拐棍敲着门瓩:“钦呐!钻屋里弄啥哩?也不上地里瞅瞅,后地里红薯都叫猪吃拱完了!”
大外爷就披上蓑衣,穿上泥鸡儿(一种木制的高底雨鞋,套在鞋的外边,下雨天穿上少踩泥巴),拎着跟棍子上地里撵猪去了。到了地里,也没看到有猪,远远地看见地当间儿的坟头上,有一个黄色的东西在动,于是就进地里去瞅是啥,一边走一边挥着棍子哄赶,谁知道那坟头上是一只疯狗,一看有人过来,便咆哮着冲过来,大外爷不敌,被疯狗盘倒在地,胳膊腿都被这疯狗咬伤了。
因为不是太严重,大外爷回到家里也没吭声,让我孃婆用草木灰摁在伤口上,慢慢的伤口长住了,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月把子,大外爷老是觉得被风一吹到,心里就会抓挠,看见水心里也会抓挠,后来愈发严重,不敢听见水声,看人时眼眦瞪着,喉咙里打唔噜,庄上有老辈人说,毓钦这恐怕是让疯狗咬住了,染上狂犬病了!

大外爷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尚能认清爹娘妻儿,犯病时就不分盆罐,开始袭击人了!庄上的大人小孩都吓得不敢出门,生怕被传染上。家里没办法了,这才央人去给我外爷捎信儿。
我外爷又一次含泪拎起了老笨桩,打算在不揭点(最坏)的时候,帮大外爷解脱,也为庄上的人消除恐惧。出嫁的姑婆们都回来了,一个二个哭得不能行。
我大姑婆比较灵番,想了一个办法,在大外爷清醒的时候,对他说:“钦呀,你放心,咱家说啥也要给你治好这个病,你听话别出去胡跑,省得庄上的大人小孩都害怕,咱可不能害践庄上人,你安生搁屋里,咱弟已经央人去南阳府给你请先生去了!”大外爷听话,躲到了牛屋里,大姑婆顺手扣上了门搭链,一个庄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外爷清醒过去,又开始犯病了,在上了锁的牛屋里发狂,用半片旧铡刀把牛屋的木门砍出了密麻麻的刀痕,这时,几个堂兄弟轮番挑水,顺着门缝往屋里灌,在牛屋的两扇木门即将被砍穿的时候,突然就没了动静,过了许久,外爷上前打开门,看见大外爷头拱着草堆,已经没有了气息!
年迈的双亲为此竭心,病倒了,外爷思来想去,决定回大朱营,照看父母,照看这个家,再也不出去了!我的外婆跟着外爷从城里到了农村,1951年的这个秋天,成为了她的命运转折点,从此开启了她与前半生截然不同的农村生活!
未完待续:追忆我的外爷陈毓振(下)
作者简介
王鸿雁:河南社旗人,闲坐小窗读诗书,不觉春去已多时,蓦然回首,竟是年过半百的老少女了!热爱诗歌,痴迷于文学,年轻时曾经梦想当一名作家,不料却与孔方兄打了半生交道。闲来无事时读书、种花、听音乐、随心写字,不为博谁彩,只为悦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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