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新年,于家沟这里烟花爆竹响成一片,直到凌晨六点多钟,外面乌漆墨黑还没放亮,才渐渐地疏落下来。
醒是醒了,躺着没动。
隔着窗帘,看见上面倏忽一个灿然又一个灿然,恍若在看老电影、旧小说或者战地报道,里面有句非常熟悉的话——到记者发稿时,外面还有零星战斗,这里那里不时地响着枪炮声。
电视里的新年晚会只看了个开头,人就拿不成个儿,睡得一塌糊涂。
被孙子吵醒了,立马来了精神,跟着到楼外燃放烟花爆竹,二踢脚擂地钻天,一声声炸响,真叫人心里痛快!
于家沟这里是城外,年年不在禁放范围之内,过年过节倒是明显地优于城里。
若说活得自在,这也是自在。
何况被疫情又困了一年,此时尽享烟花爆竹之乐,非平常年景里可以想见!
腊月十九,去福山社会公墓祭扫。沿途所见车流,十之八九是干这个来的。
果然,在一所学院那个丁字路口,车辆摆头朝南,鱼贯而入。另一侧则扑面而来,我们还是来得晚了,人家来得更早,已经下山踏上归程了。
生身父母合葬于此。从家里出来时特意带了条干净毛巾,拂去落在墓碑上的松针。
边擦边念叨:要过年了,来看看您二老……
不知道能不能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答应,只在墓穴里默契地翻了个身?
两盆泛着清香味道的鲜花摆在墓碑两侧。
十个中之杰高桩馒头,五个一堆儿。
先把三个摆成“品”字形做底座儿,上面再摞起两个。要摞稳,得有点儿小功夫。供奉馒头有“发”和“起”的意思,这就不能使劲儿压。压实成了,稳是稳了,却没了“发”“起”蓬勃之意。
水果买了有象征意义的四种。
苹果平平安安。
橙子心想事成。
火龙果红红火火。
香蕉流芳千古。
该斟酒敬酒了。
三个酒盅是父母生前就用过的蓝花瓷盅,个个牛眼珠子大。年年都斟“龙泉春”,今年商超里只有“北京二锅头”。酒斟满了,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道父母大人喝得惯还是喝不惯?
在世的时候是没喝过这种酒的。于今,北京二锅头是不是太陌生了?
上香。
鞠躬。
口中念念有词。
之后走人,互相提醒别回头看。
起初是回头看过的。那句应景的话说一步三回头,以示恋恋不舍。在中国,在此时,纵有千百种说词,也是咋说咋对,咋说咋好。
公墓这里已经禁烧几年了。
半山腰那里却有一溜儿卡车和面包车停在路边卖纸。一捆大袋子黄纸要价八十,最后七十成交,还获赠几沓冥币。烧纸的地场就在旁边。烧完要走的时候,卖纸的汉子笑了笑,似乎用这笑感谢我们买了他家的纸。
彼此简短对话:
在这儿卖几天了?
几天!我家常年在这里。
四捆纸中,三捆给父母、继父和岳父母,还有一捆是给内弟的。内弟,这是个文明说辞,直白地称呼小舅子。
烧纸的时候说酒话。父亲因酒亡故。母亲一直反对喝酒,这是她一生的伤痛。
内弟喝酒,喝到五十多岁就不能再喝了。烧纸的时候告诉他专款专用,拿去买酒喝吧。
雪地上,纸烧起来了。
直到灰烬里看不见火星儿,抬头看飘到半空里的烟灰,却有不少名堂,一说张牙舞爪,一说发散满天的都是快乐。
是啊,跟燃放烟花爆竹的民俗效果一样。
死去的,活着的,都离不开这样的沟通、抒发和寄托,岂是一个迷信就能撂倒,一纸禁令就能杜绝? 《浅山笔记·76》
(封面单图系网络提供的免费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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